即事不計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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即事不計
耳邊最後的聲音，是長公主痛徹心扉的哭喊。
天馳已經腐朽到幾乎無可挽回的地步，兩名刺客在宮宴當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，出入大內皇宮如入無人之境，一支利箭偏一分便立刻結果了攝政王的性命。
此事舉國震驚，如果攝政王最後為保護聖上而死，那麽蘭家世代之忠良，就該於今日斷絕。
親眼目睹蘭玉竹舍棄性命救下幼帝，太後心中五味雜陳，之前她所做的一切，現在來看哪件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？
蘭家三代，代代死於天馳，當年的恩情，償還盡了。
“即事不計，當死社稷”。
掛在蘭玉竹床頭的那副字，難道不是早就暗示了他命定的結局？
當時在場之人眾多，武將個個號稱英勇無雙，臨到事前，居然無一人上前，王虎成痛恨自己醉酒失智，毫無察覺，更覺得他和那群腐朽墮落的禁衛軍沒有一絲分別，他如何配得上大將軍的名號？
他摘了盔甲，舉著兵符跪在頤和宮門外，沒日沒夜地守著，希望著一個奇跡。
“這麽多人，竟比不上一個失了雙腿的人！”
太後盛怒之下，把禁衛統領押入了天牢，眼看王虎成自責自疚無心練兵，只好將禁衛軍暫時交由他的表兄宣威將軍統領，整個皇宮一派肅然，聽不到任何絲竹管弦之音。
那日倉皇逃離，影昭原想冷靜幾日再回去宮中，可令他萬萬想不到的，卻正是這幾日他不在，蘭玉竹命懸一線。
他第一時間趕回了宮，卻被攔在頤和宮外進去不得，宮女進進出出，腳步奔忙，他逮著人就問：“攝政王怎麽了？”
一盆盆的血水潑灑在院中，嫩綠的草地轉瞬即紅，頤和宮長燈不熄，沒有人能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，明明咫尺卻像天涯。
在邕州那次也是，他一轉頭，蘭玉竹就背著他肆意妄為地受傷。
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問他：如果再來一次，你可還會選擇離開他半步？
不會。他眼眶發紅，心慌不已的感覺幾乎要把他溺斃。
如果那日他死守在宮中，怎麽會發生這種事。
去日無多，來日猶不可追。
他在等，等一個消息，是生是死的消息，他聽說那一箭正中胸口，蘭玉竹本就體弱，怎麽熬得過去？
三位太醫不眠不休輪換三日，也僅僅吊得他最後一口氣含在嘴裏不散，要救他，除非大羅金仙降世。
他似乎必死無疑了。
太醫頂著太後怒意噴薄的眼神，艱難地道出實情，最多只有五日，蘭玉竹就魂歸天外。
一切都晚了，就算把庸碌的太醫院殺光，也救不回年輕的攝政王，她倏然平靜了，走出殿來，看見門外失魂落魄的影昭，難以察覺地湧上一絲心疼羞愧。
“他們蘭家，命比紙薄，你……你如果繼續留在宮中，哀家不會虧待於你。”
他們蘭家，就這一個姓蘭的了。
影昭遲鈍地擡起頭，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，好半天，才嘶啞著喉嚨問：“救不了了？”
太後默然搖頭，舉目遙望，看不清灰蒙蒙的天空，一支大雁領著一群黑點掠過，什麽也沒留下。
“我想進去陪他。”
這個願望不難滿足，太後只當他們兄弟情深，恩準了他的請求。
回天乏術、回天乏術。太醫連連嘆聲，施針的手腕越來越僵。
寥落的幾個宮人侯在一旁等吩咐，蒼白的燈花滴滴剝落，燭光搖曳，雪白的床幔似乎就是為了等這一刻，歡欣鼓舞，蘭玉竹全無血色的面龐忽隱忽現。
影昭蹲在床尾，眼也不眨地望著他，不知不覺間，冰冷的淚布滿了雙頰。
他暗暗發誓，上天入地也會殺了那兩個刺客，給他的主子陪葬。
“我來吧。”他接過宮女手中沾了水的帕子，一點點潤濕蘭玉竹幹裂的嘴唇。
主子，等屬下替你報了仇，一定立刻來陪你，你等等屬下。
等一等，不要死。
他望著了蘭玉竹狀似熟睡的面容，多希望他現在睜開眼，告訴他這只不過又是他的一個玩笑，和平常一樣的在作弄他，可惜他觀察了一整天，那人也沒有動一下睫毛。
夜深人靜，太醫施完針即退到外間休息，宮人們熬不住，困得直點頭。
“都下去。”
幽暗陰冷的最後一盞長明燈下，他跪到床前，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臉放到蘭玉竹攤開的手掌中，壓抑了許久的哭聲自那人指縫間溢出，他多希望他在騙他，是在懲罰他昨日當日的落荒而逃。
“主子……求求你，不要丟下昭兒啊。”
“昭兒再也不敢違命了，求您——再看我一眼好不好？”
“我什麽都聽你的，做什麽都好，昭兒知道錯了啊。”
世界上或許有奇跡，但他不幸的從沒見過，蘭玉竹靜靜地躺在他面前，像一具屍體，如果他還有知覺，怎麽會舍得他的昭兒流一滴眼淚，又怎麽會放任滿手的依賴深情像江河奔騰轉瞬消失？
梁洲，無名道觀中，一位道長手中的佛珠倏然線斷，檀珠滾落一地，她怔楞的盯著滾進桌子縫隙裏的那一顆。心跳得厲害。
此時，小道士猛然推開塵封的大門：“攝政王死了。”
道長抓著斷線，忘了放開，美目含悲，提氣欲言，張嘴無話。
“老道替他算過，他分明十年之後才會遇上大劫，怎麽會這麽快就……”
“我早就說過，不讓他去、不讓他去。”那道長淒然地流下兩行清淚，伏案痛哭。
“和他爹一樣，你攔不住的。”
小道士老成地長嘆一口氣，隨之又算起了卦，臉色還是很凝重。
“等會兒——”他忽然動作一停，快速地又算了一次之後驚喜大喊，“還有一線生機！”
“當真？！”她抹一把眼淚，從地上急忙站起。
“你帶著這個，五日之內一定要趕進宮中，切忌，遲半個時辰，當真是只能下地獄替他改命了。”小道士說著，扯下脖頸上戴的紅繩，上墜一顆烏黑的舍利子。“把這個餵他服下，快去。”
美貌道長謹慎地將舍利子貼身放好，鄭重地說：“多謝道長，不論我兒生死，一定回來報您大恩。”
“快去，來不及了。”
聞說攝政王即將身死，不僅朝野皆動，千裏之外，神龍莊糾集江湖名醫，浩浩蕩蕩日夜兼程往皇宮奔去。
顧青衣自然也在其列，他跑得最快，到皇宮外面看見那張賞金萬兩的告示，一把撕了下來。
面對圍上來的禁衛，他不耐煩地說：“妙手聖醫顧青衣，快帶我去見攝政王。”
為了救蘭玉竹，皇宮貼出了懸賞告示，尋世間醫者，凡能救活攝政王者，賞白銀萬兩。
一時間，鷹伏都城這個漩渦中心發出了有史以來最大的引力，不論願不願的，都被卷了進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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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馳已經腐朽到幾乎無可挽回的地步，兩名刺客在宮宴當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，出入大內皇宮如入無人之境，一支利箭偏一分便立刻結果了攝政王的性命。
此事舉國震驚，如果攝政王最後為保護聖上而死，那麽蘭家世代之忠良，就該於今日斷絕。
親眼目睹蘭玉竹舍棄性命救下幼帝，太後心中五味雜陳，之前她所做的一切，現在來看哪件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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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即事不計，當死社稷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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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時在場之人眾多，武將個個號稱英勇無雙，臨到事前，居然無一人上前，王虎成痛恨自己醉酒失智，毫無察覺，更覺得他和那群腐朽墮落的禁衛軍沒有一絲分別，他如何配得上大將軍的名號？
他摘了盔甲，舉著兵符跪在頤和宮門外，沒日沒夜地守著，希望著一個奇跡。
“這麽多人，竟比不上一個失了雙腿的人！”
太後盛怒之下，把禁衛統領押入了天牢，眼看王虎成自責自疚無心練兵，只好將禁衛軍暫時交由他的表兄宣威將軍統領，整個皇宮一派肅然，聽不到任何絲竹管弦之音。
那日倉皇逃離，影昭原想冷靜幾日再回去宮中，可令他萬萬想不到的，卻正是這幾日他不在，蘭玉竹命懸一線。
他第一時間趕回了宮，卻被攔在頤和宮外進去不得，宮女進進出出，腳步奔忙，他逮著人就問：“攝政王怎麽了？”
一盆盆的血水潑灑在院中，嫩綠的草地轉瞬即紅，頤和宮長燈不熄，沒有人能給他一個確切的答案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，明明咫尺卻像天涯。
在邕州那次也是，他一轉頭，蘭玉竹就背著他肆意妄為地受傷。
心底有個聲音一直在問他：如果再來一次，你可還會選擇離開他半步？
不會。他眼眶發紅，心慌不已的感覺幾乎要把他溺斃。
如果那日他死守在宮中，怎麽會發生這種事。
去日無多，來日猶不可追。
他在等，等一個消息，是生是死的消息，他聽說那一箭正中胸口，蘭玉竹本就體弱，怎麽熬得過去？
三位太醫不眠不休輪換三日，也僅僅吊得他最後一口氣含在嘴裏不散，要救他，除非大羅金仙降世。
他似乎必死無疑了。
太醫頂著太後怒意噴薄的眼神，艱難地道出實情，最多只有五日，蘭玉竹就魂歸天外。
一切都晚了，就算把庸碌的太醫院殺光，也救不回年輕的攝政王，她倏然平靜了，走出殿來，看見門外失魂落魄的影昭，難以察覺地湧上一絲心疼羞愧。
“他們蘭家，命比紙薄，你……你如果繼續留在宮中，哀家不會虧待於你。”
他們蘭家，就這一個姓蘭的了。
影昭遲鈍地擡起頭，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，好半天，才嘶啞著喉嚨問：“救不了了？”
太後默然搖頭，舉目遙望，看不清灰蒙蒙的天空，一支大雁領著一群黑點掠過，什麽也沒留下。
“我想進去陪他。”
這個願望不難滿足，太後只當他們兄弟情深，恩準了他的請求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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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暗暗發誓，上天入地也會殺了那兩個刺客，給他的主子陪葬。
“我來吧。”他接過宮女手中沾了水的帕子，一點點潤濕蘭玉竹幹裂的嘴唇。
主子，等屬下替你報了仇，一定立刻來陪你，你等等屬下。
等一等，不要死。
他望著了蘭玉竹狀似熟睡的面容，多希望他現在睜開眼，告訴他這只不過又是他的一個玩笑，和平常一樣的在作弄他，可惜他觀察了一整天，那人也沒有動一下睫毛。
夜深人靜，太醫施完針即退到外間休息，宮人們熬不住，困得直點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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梁洲，無名道觀中，一位道長手中的佛珠倏然線斷，檀珠滾落一地，她怔楞的盯著滾進桌子縫隙裏的那一顆。心跳得厲害。
此時，小道士猛然推開塵封的大門：“攝政王死了。”
道長抓著斷線，忘了放開，美目含悲，提氣欲言，張嘴無話。
“老道替他算過，他分明十年之後才會遇上大劫，怎麽會這麽快就……”
“我早就說過，不讓他去、不讓他去。”那道長淒然地流下兩行清淚，伏案痛哭。
“和他爹一樣，你攔不住的。”
小道士老成地長嘆一口氣，隨之又算起了卦，臉色還是很凝重。
“等會兒——”他忽然動作一停，快速地又算了一次之後驚喜大喊，“還有一線生機！”
“當真？！”她抹一把眼淚，從地上急忙站起。
“你帶著這個，五日之內一定要趕進宮中，切忌，遲半個時辰，當真是只能下地獄替他改命了。”小道士說著，扯下脖頸上戴的紅繩，上墜一顆烏黑的舍利子。“把這個餵他服下，快去。”
美貌道長謹慎地將舍利子貼身放好，鄭重地說：“多謝道長，不論我兒生死，一定回來報您大恩。”
“快去，來不及了。”
聞說攝政王即將身死，不僅朝野皆動，千裏之外，神龍莊糾集江湖名醫，浩浩蕩蕩日夜兼程往皇宮奔去。
顧青衣自然也在其列，他跑得最快，到皇宮外面看見那張賞金萬兩的告示，一把撕了下來。
面對圍上來的禁衛，他不耐煩地說：“妙手聖醫顧青衣，快帶我去見攝政王。”
為了救蘭玉竹，皇宮貼出了懸賞告示，尋世間醫者，凡能救活攝政王者，賞白銀萬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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